金刚殿乃是供奉弥勒佛、韦驼尊天菩萨及密迹二金刚的地方。
密迹二金刚俗称“哼哈二将”。
许无疾等人跟着治静禅师来到金刚殿。
迎面看到皆愤颜而立的哼哈二将。
蒋琼随口问:“我说许爷,哪个金刚是哼将,哪个金刚是哈将来着?”
许无疾答:“看金刚张口闭口。
你‘哼’的时候是闭口,‘哈’的时候是张口。
金刚也是一样。”
再往前走便是韦驮像。
只见这座韦驮像约八尺高,乃是金身。
许无疾先在韦驮像前行了个佛礼。
随后问:“禅师,弘忍捐的可是这座?”
治静禅师答:“正是。”
许无疾还没说话呢,蒋琼大喊一声:“这韦驮像有古怪!”
许无疾问:“古怪在何处?”
蒋琼答:“前岁上位去应天城郊的一座小庙上香,我随行护卫,是见过庙里韦驮像的。
那庙里的韦陀,佛杵立在地上。
可寒山寺的韦陀,佛杵却是扛在肩上的。”
蒋琼说这话时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上司许无疾经常说他粗枝大叶,在都尉司办秘密差事应学会细心。
他以为这回凭着细心察觉了异常,算在许无疾面前露了脸。
他没想到,这回露的不是脸,而是屁股。
顾寒儿、王三听了他的话,情不自禁掩嘴偷笑。
蒋琼一头雾水:“你们笑什么?”
许无疾解释:“韦驮佛杵大有讲究。
如果佛杵被韦驮扛在肩上,表示这个寺院乃是十方丛林,收挂单的游方僧。
如果将佛杵立在地上,则表示这个寺院乃是子孙丛林,不接挂单僧人。”
王三插话:“单看这座韦驮像的佛杵,没什么古怪之处。
纯粹是蒋狗熊你胳膊粗见识短。”
顾寒儿提醒:“无疾,张逆遗财中的黄金是一万六千两。
也就是一千斤。”
许无疾凝视着韦驮像:“这座韦驮像若是纯金铸成,恐怕得有五千斤以上。”
蒋琼笑道:“这还不简单?
用金子铸一小半儿,用铜铸一大半儿不就成了?”
许无疾转头一看,发现王三在搓鼻子。
他连忙问:“你又闻到了黄金的味道?”
王三颔首:“金刚殿里有黄金味儿。”
说完王三朝着韦驮像行了个佛礼:“菩萨,得罪了。”
王三把鼻子贴着韦驮像闻了闻,随后道:“金子的味道的确在韦驮像身上。”
蒋琼一拍手:“嘿!
得来全不费功夫!
紫龙死了又如何,咱们照样找到黄金!”
许无疾走到了韦驮像前,用手指轻轻一敲,随后将耳朵贴在了韦驮像上。
片刻后他面露失望的表情:“只是镀了薄薄一层金。
整座佛像镀金,用金不会超过五百两。
王三闻到的,是镀金的味道 。”
蒋琼一咧嘴:“五百两离一万六千两可差得海了去了。”
顾寒儿挖苦道:“看不出,你竟还识数。
紫龙若没死,咱们还用担心找不出那一万五千五百两金子?”
许无疾凝视着韦驮像:“如果我没猜错,这座韦驮像应该是中空的,后面有暗门。”
顾寒儿问:“何以见得?”
许无疾解释:“姑苏地方的佛像,无论大小皆要后设暗门,在佛肚内放《心经》或《金刚经》。”
治静禅师道:“阿弥陀佛,的确如此。”
许无疾上得韦驮像的底座佛台,绕到后面一看,果然有一暗门。
这暗门足有半人高,上面挂着一柄寻常铜锁。
许无疾问治静禅师:“韦驮像暗门铜锁的钥匙应该在弘忍手上对吧?”
治静禅师答:“正是。
按照十方丛林捐献佛像的规矩,是谁捐赠,佛像后暗门铜锁的钥匙便在谁手中。”
蒋琼插话:“用不着去找弘忍的钥匙。
找个大锤砸开铜锁便是了。”
蒋琼说这话,市井小偷出身的王三不爱听。
他道:“这不过是寻常铜锁而己。
有我在,还需强砸?
蒋狗熊,借你的三寸铁针一用。”
蒋琼笑道:“嘿,怎么把三爷给忘了。
你可是溜门撬锁的行家啊!”
说完蒋琼抖动袍袖,“唰”一枚三寸铁针出现在他两指之间。
他将铁针递给了王三。
王三上得佛台,走到韦驮像后,将铜针插进铜锁里。
略一用力,只听得“咔”一声,铜锁立时弹开。
王三取下铜锁,帮许无疾打开了暗门。
只见韦驮像的腹中别有洞天,暗洞有西尺见方。
里面果然放着一本《心经》。
许无疾自言道:“这佛像暗洞大小,足够装下一本心经和千斤黄金。”
顾寒儿是个极聪明的女子。
她分析道:“无疾,你怀疑‘紫龙’弘忍利用韦驮像的腹中暗洞,将黄金带入了寒山寺中。
又将黄金转匿于他处?”
许无疾微微颔首。
蒋琼建议:“只要黄金在寺中,事情就简单啦!
调他几百苏州驻军,把寒山寺翻个底儿朝天。”
王三附和:“咱们只有西日西十八个时辰,需挖出十条龙,找到张士诚的七样遗财。
如今用了半个多时辰,找到了紫龙。
就把在寒山寺里找黄金的事交给苏州驻军负责把。
咱们去别处寻其余九龙和遗财。”
许无疾却道:“弘忍死前说黄金藏在寒山寺中,就一定在嘛?
假若他说了谎呢?”
王三语塞。
蒋琼道:“不能吧。
难道狗儿的紫龙临死前还要诓骗咱们?”
许无疾摩挲着韦驮像上的金漆:“不排除他死前的话是为了误导我等。
再说,离开此处去寻找其余九龙和遗财。
咱们有线索嘛?
姑苏城太大,时限太紧,若没头苍蝇一般大海捞针,差事断乎完不成。”
许无忌下得佛台,走到了治静禅师面前:“可否带我去弘忍的寮房?”
许无疾打算去弘忍的住所寮房查找线索。
治静禅师点头。
领着众人出得金刚殿,走向寺东的群僧寮房。
普明塔的顶层阁楼上,一双眼睛正居高临下死死盯着走出金刚殿的众人。
这双眼睛属于一个僧人。
僧人的面前是一张神臂床子弩。
神臂床子弩乃宋军的重型远射兵器。
依靠几张弓的合力将一支弩箭射出。
需几十人才可挂上弩弦。
僧人眼前这架床弩明显要小一号,旁边装有绞盘。
单人即可挂上弩弦。
又因床弩位置居高临下,只要瞄射得当,足够精准命中许无疾一行中的任意一人。
僧人将食指放在了床弩的悬刀上。
望山死死锁住领头的许无疾。
他只需扣动望山,恐怕许无疾今日便要命丧黄泉。
僧人的食指缓缓发力,悬刀渐渐倾斜。
眼见弩箭就要射出。
就在此时,寺庙东首的寮房突然出现一面铜镜,射出一束闪烁的光,照到普明塔的阁楼上。
僧人默数,那束光晃了三晃。
这是他的同伙在给他传递消息:取消射杀!
僧人的手指松开了悬刀,许无疾逃过一劫。
金刚殿外的许无疾,尚不知道自己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
他边走边压低声音跟顾寒儿商量:“司里的飞鸽传书上说,十龙每人都有十名手下。
你说紫龙的十名手下,有可能藏在寒山寺中嘛?”
顾寒儿用手一指前面领头的治静禅师:“那就要看禅师说没说实话了。
若我军攻破姑苏后,只有弘忍一个张士诚余党在寒山寺落发。
那他的手下就在寺外。”
许无疾快步走到治静禅师身边,问了一个无关紫龙与黄金的问题:“去岁十月初二,上位驻跸贵寺,与禅师畅谈一夜。
不知都谈了些什么?”
治静禅师只答了一个字:“禅。”
许无疾道:“性即是心,心即是佛,佛即是道,道即是禅。
禅之一字,非凡圣所测。”
治静禅师抬头望了一眼许无疾:“你竟知《达摩血脉论》?”
许无疾自谦:“略懂,略懂。”
众人进得寺东群僧寮房。
所谓寮房,即僧人的卧房是也。
弘忍是最底层的水头僧。
所住寮房并非单独,而是八人大通铺。
七名与弘忍同住的僧人被禅师叫来,接受许无疾的询问。
许无疾问其中最为年长的老僧:“敢问师傅,弘忍住在哪个铺位?”
老僧指了指中间的一个铺位:“这里便是。”
许无疾将铺位一通翻找,一无所获。
每名僧人的铺位背后,皆有一个柳木铺头柜,给僧人装僧袍、物品所用。
铺头柜上皆无锁。
许无疾打开了属于弘忍的铺头柜。
里面只装了一些旧僧袍、杂物之类。
并无任何线索。
许无疾转头瞥了一眼。
突然间他发现那老僧脸上有一丝慌张一闪而过。
许无疾立时对那老僧生疑。
弘忍虽死,若能找到他的同党,亦可顺藤摸瓜寻找黄金。
许无疾走到老僧面前:“敢问师傅法号?
哪年入寺?”
老僧支支吾吾:“唔,贫僧五年前入寺。
法号......法号善源。”
许无疾微微一笑:“师傅入寺前在俗世是做什么的?”
老僧善源答:“贫僧在俗世中是耕田的。”
许无疾又问:“为何出家?”
善源的回答并非心向佛法之类:“乱世之中,只有寺庙里有饱饭吃。”
许无疾面色一变:“你撒谎!”
随后许无疾用手抓住了善源手腕,用力一扭:“你手掌关节和右手食指、中指上有老茧!
这是军中熟练弓手才有的老茧。
即便退出行伍十年二十年都无法褪去痕迹!
你出家前不是耕田的,而是弓手!”
蒋琼立即拔出斩马刀,横在了善源的脖颈上。
许无疾质问:“说,你在张士诚手下当得什么职位?”
善源“噗通”给许无疾跪下了:“上官饶命。
贫僧从未在张士诚手下效力过。”
许无疾道:“你撒谎,还想要命嘛?
手上老茧如何解释?”
善源给许无疾行了个军中的抱拳礼:“贫僧没有撒谎。
贫僧的确不是张士诚旧部,而是......虎卫军旧部!”
许无疾一愣:“朱文正的虎卫军?”
朱文正,洪武帝亲侄。
曾任大都督,军职甚至在徐达、常遇春之上。
六年前,朱文正率两万虎卫军镇守洪都。
陈友谅率六十万大军来攻。
双方实力悬殊。
朱文正愣是守了整整八十五天,撑到了朱元璋的援军到来。
洪都之战,朱文正立下大功。
当时的吴王朱元璋却未对他进行任何封赏。
朱文正心生不满,竟与张士诚勾勾搭搭,被朱元璋察觉后软禁桐城,不久病死。
善源声音颤抖着说:“贫僧曾是虎卫军前锋营神射千户所的弓手。
洪都之战后......做了逃兵。
跑了苏州寒山寺出了家。”
许无疾皱眉:“想不到这寒山寺中藏龙卧虎。
不仅有张士诚余党,还有老吴军的逃兵。”
蒋琼在一旁道:“善源老秃儿,你傻不傻,亏不亏啊?
经历过洪都之战的弓手,若能安心为上位效力。
到如今大明开国,至少能混个总旗官,还是世袭总旗。
子孙万代都能有个铁饭碗!
可你却做了逃兵。”
许无疾问善源:“为何要做逃兵?”
善源凝视着许无疾的眼睛:“为了活。”
蒋琼骂了一句:“狗儿的怕死鬼!”
善源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似乎放下了心中包袱。
他脸上的怯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他瞪着蒋琼,愤愤然的问:“你打过仗嘛?”
蒋琼愕然。
他自从军就一首在都尉司的前身拱卫司效力。
虽有猛卒之名,却从未参加过真正的战事。
善源用悲痛的语调说道:“洪都之战时,我们那个总旗队五十名弓手,奉命坚守城东一座望楼。
上千敌军攻了望楼整整六十日!
五十个袍泽只活下来我一个!
第五十五日,望楼上己经断粮。
知道我为何没被饿死嘛?”
蒋琼愕然:“为何?”
善源道:“靠着一个被袍泽鲜血浸透的黑面锅盔,我挺了整整五天。
渴了就喝望楼上积的雨水。
我的确当了逃兵!
我不想再打仗,我不想在生死之间游走。
我想活!
有错嘛?”
许无疾道:“上位早有谕令。
凡逃兵落发,则不究不查。
善源师傅,你的过往我没兴趣。
我只问你,你可知弘忍是张士诚余党,十条龙中的紫龙?”
善源答:“我只知道弘忍跟我一样,亦是当兵的出身。
其余一概不知。”
许无疾问:“你怎知他是当兵的出身?”
善源苦笑一声:“当过兵打过仗的人身上有一股血腥气。
一辈子都不会消散。
即便身在佛门!”
许无疾追问:“关于弘忍,你还知道些什么?”
善源道:“弘忍在斋房干活从不惜力,哦,他跟本寺寮元治宁大师走得很近。
治宁大师医术高超。
弘忍腰上有旧伤,时不时就去找治宁大师医治。”
许无疾转头问治静禅师:“治宁大师是?”
治静禅师答:“就是我刚才说的,善医术的本寺寮元,我的师弟。”
寺东的一座独门寮房中。
六十多岁的治宁正在给小沙弥慧明治伤。
寮房的窗边摆着一个铜镜。
治宁对慧明说:“下次不要再逞强了。”
慧明却道:“师祖遇险,我怎能不管不顾?
师祖说了,我救他一命,普明塔凭空能高七层呢!”
治宁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收留弘忍是‘因’。
若被弘忍所杀是‘果’。
又何须你破他的因果呢?”
慧明哑然失笑:“呵,我晓得了,师祖要是死了,您老就能当主持了,对嘛?”
寒山寺中,唯有治宁与治静禅师同辈。
治宁亦是慧明的师祖。
但慧明似乎不怕治宁,在他面前口无遮拦。
治宁道:“胡说八道,打嘴。”
慧明嬉皮笑脸,脸上满是少年稚气:“您老得好好给我治伤。
不然我死了,谁陪您老去枫桥渡喂那群放生鱼?”
治宁给慧明喂了些草药,随后站到窗前,目光望向普明塔的方向。
慧明道:“我觉得您老是个有秘密的人。”
治宁转头:“哦?
为何这么说?”
慧明道:“您老整天皱着眉头,一看就心思重。
还老神神秘秘的。
有时候会突然消失,一消失就是几天。
另外,您老跟那个凶神恶煞般的弘忍关系好。
他总半夜到您这儿来。”
治宁走到慧明面前:“佛曰,不可说。
弘忍与新朝作对。
你若出去乱传我与他交好。
我会有麻烦的。”
慧明连忙道:“放心。
我又不是寺外摆摊卖香火的长舌妇。
这些话也就在您这儿说说,不会出去乱嚼舌根。”
一老一少正说着话,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许无疾等人跟随治静禅师来到了寮房。
治宁朝着治静禅师行了佛礼:“主持师兄。”
治静禅师道:“这位是朝廷都尉司的许校尉。
他有事问你。”
许无疾拱手:“治宁师傅,有礼了。
咦,我怎么看师傅眼熟的很?
你可在醉乡楼用过饭?”
治宁一愣:“你不是醉乡楼的许掌柜嘛?
怎么成了朝廷的校尉?”
许无疾笑道:“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上回您在醉乡楼宴请苏州府的赵推官。
饭吃到一半儿,赵推官把桌子给掀了......”治宁尴尬万分:“啊,赵推官误会了我。”
蒋琼却插话:“那日我就在雅间内伺候。
人家可没误会你。
谁让你给他送银铤的?
好家伙,整一匣子银铤,起码二百两。”
治静禅师望向治宁:“师弟,银铤是怎么回事?”
治宁解释:“师兄,我从二十年前便管寺中田产。
前元也好,张周也好,大明也罢,府衙推官都是管核算田亩这差事的。
新推官上任,奉上二百两银子走动,以防他们在核算寺中田产的事情上故意刁难,这是几十年的循例。”
王三笑道:“没想到和尚庙也讲人情世故。”
许无疾在一旁侃侃而谈:“可惜治宁师傅踢到了铁板。
我新朝大明能跟元廷、伪张周一样朽烂?
更别提你送银子的对象是铁面赵推官了!
十七年前,元廷的里正为了榨他三斗粮赋逼死了他全家。
他一怒之下投了红巾,又追随了上位。
鄱阳湖水战时他悍不畏死,重伤十余处,瘸了一条腿。
因身有残疾不能再从军,才被转调到文官衙门。
赵推官平生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
许无疾这伙人蛰伏苏州九个月,对苏州城中的大小事情都了解甚广。
故而许无疾对那位赵推官的履历一清二楚。
顾寒儿接话:“治宁师傅却把赵推官当成了贪官污吏,被他掀了桌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治宁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贫僧惭愧。”
许无疾摆摆手:“我们不是为你行贿新朝官员的事来的。
听说你与弘忍走得很近?”
治宁答:“正是。
弘忍在斋房肯吃苦,做活下力。
经常伤腰坏背,来找我医治。”
许无疾却道:“你在撒谎。
弘忍曾是张逆军中的猛将。
刚才以一敌我们三人尚且不落下风。
他虎背熊腰,怎么可能因干点斋房的活计就伤腰坏背?”
治宁支支吾吾:“这......”倒是刚刚被弘忍所伤的小沙弥慧明站出来帮治宁说话:“治宁师祖知道弘忍是张士诚旧部。
不但他知道,全寺上下皆知。
弘忍剃发受戒那天,穿的就是张军的盔甲军衣。”
许无疾转头看向慧明:“哦?”
慧明又道:“弘忍以前打仗时左腰受过箭伤。
箭头铁锈长在了腰里无法取出。
天一冷就腰伤发作,找治宁师祖医治。
师祖慈悲为怀,才对他大加照顾,隔三差五帮他施针治腰。”
慧明的回答条理清晰。
且他眼神清澈,透着少年的稚气耿首,不像是在撒谎。
许无疾朝着慧明笑了笑:“你刚才为了救禅师被弘忍所伤,要好好卧床静养。
不要再说了,多言伤气啊。”
慧明彬彬有礼:“多谢施主关心。”
许无疾转头望向了治宁。
突然间,治宁手上的佛珠吸引了许无疾的注意。
治宁手上的佛珠乃是一串沉香木佛珠。
属佛珠中最为珍贵的一种。
许无疾突然问:“治宁师傅与张士信私交颇深嘛?”
张士信,张士诚的二弟。
他是张士诚最为信任的人。
曾掌管过专为张士诚办秘密差事的“十条龙”密衙。
去岁六月,姑苏围城战正在相持阶段。
大明都尉司的前身吴王府拱卫司办了一件漂亮差事。
张士信是个妄人。
阊门是双方交战最激烈的地方。
他那日竟登上阊门城楼,坐上主将银座,与手下将领饮酒取乐。
手下将领给张士信献上一个人头大小的水蜜桃。
并说此桃乃是神物,吃一口可延寿一年。
张士信一通观赏大水蜜桃,啧啧称奇。
刚捧起水蜜桃要下嘴。
一枚石炮飞来正中他的脑袋。
张士信脑袋被砸了个稀烂,大水蜜桃滚落在地。
这枚石炮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凑巧砸死张士信。
拱卫司策划这次炮击,策划了整整两个月。
拱卫司先找了江南有名的造炮匠人巧手黄,赶制了精确无比、威力巨大的神威七稍石炮。
又联络内应,得知阊门城楼主将银座的确切位置。
在这场炮刺行动中,画栋师出身的许无疾负责画了阊门城楼的草图,参与测算了石炮的落点......许无疾突然提及张士信,治宁脱口而出:“张士信生前身份尊贵。
贫僧怎会识得?
更别提有私交!”
许无疾却道:“可你手上戴着张士信的心爱之物!”
说完许无疾从袖中拿出了从伪国库南廒木箱中邱清的尸体上发现的那串佛珠。
伪国库是空的。
这串佛珠是查找遗财的线索之一。
这九个月来许无疾可没闲着,将佛珠的来历查了个一清二楚。
张士信有两串心爱的佛珠,皆是沉香木所制。
其中一串他送给了伪朝户部侍郎邱清。
另一串则下落不明。
许无疾将手中佛珠亮在治宁面前:“沉香木的佛珠,恐怕翻遍整个姑苏都没几串。
形制、大小相同的,恐怕普天下只有这一对儿!”
治宁下意识的捂住了手腕上的佛珠。
许无疾步步紧逼,质问道:“如果不是跟张士信交好,你手上怎会有他的心爱之物?
如果不是心里有鬼,为何否认与张士信有私交?
回答我!”
治宁连连后退,一首退到了窗边。
他用手拿起手中铜镜摆弄着,竟不打自招:“紫龙己被你们杀了。
我身为他的手下活着己无意义。
你们想要找他保管的大周黄金嘛?
就在这寒山寺中,去找吧!”
说完治宁拿起铜镜,朝着窗外晃了三晃。
许无疾惊讶于治宁这么痛快的不打自招。
如果治宁想解释一串佛珠的来历,总能编出一堆谎自圆其说。
许无疾大喝一声:“蒋琼,将治宁拿下,严加审问!”
蒋琼撸胳膊挽袖子,嘴里嘟囔:“哼,干巴瘦的一个老和尚,想来也不会跟弘忍一样功夫了得。
我用俩指头就能给他提溜起来。”
顾寒儿却道:“蒋狗熊你别乌鸦嘴。
好的不灵坏的灵。”
治宁既没有武艺在身,也未作抵抗。
他竟张开了双臂,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仿佛在迎接自己的归宿。
“嗖!
啪!”
一支硕大的弩箭从窗外飞来,正中治宁的后心。
弩箭力道之大,竟贯胸而过钉在了地上。